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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房山緣何成暴雨重災區?
[ 編輯:admin | 時間:2012-08-03 09:27:09
| 瀏覽:1581次 | 來源:人民日報 | 作者: ]
調查動機
7月28日,北京市防汛抗旱指揮部抽調4支水利專業搶險隊,投入100臺大型清淤機械,開始疏通房山區周口店河、夾括河、丁家洼河、小清河、吳店河5條河道,預計10天內完工! 河道是防汛抗洪的生命線。從官方的表態和舉措中可以看出,河道淤塞對于本次北京暴雨成災所產生的負面影響,已成為共識,也引起了重視。
那么,其負面影響究竟有多大?現有的疏通手段是否能夠保證下一場暴雨來臨時房山安全無虞?《法制日報》記者選取了本次受災最嚴重的房山區夾括河為樣本,從源頭至下游展開了調查。 北京市房山區貓耳山南麓的黃山店村,一道清流由北自南奔騰而下,被村莊分割開后又在村口匯成一流。 這條河叫夾括河,在官方的一些文件中,又被稱為“夾擴河”,從黃山店村出發,向南流經同屬周口店鎮的婁子水村、龍寶峪村、瓦井村、南韓繼村、新街村,再流向下游的石樓鎮、韓村河鎮等地區,全長17.3公里,其間支流密布,流域面積達129.5平方公里。 在7月21日的那場暴雨以前,作為周口店等多個鄉鎮的排洪主渠道,這條河流的中下游已有數十年難見較大的活水,以致像一座“死火山”一樣被人遺忘、忽視,直到災難臨頭——在暴雨引發的山洪中,失控的夾括河席卷而下,流域內的村莊幾乎全部成為重災區。 在官方公布的77人遇難名單中,房山區發現的遇難者共38名,記者查看地圖發現,其中13名均發現于夾括河流域。 上游:河道被加上了蓋子 7月21日傍晚,短時密集的降雨在夾括河的源頭黃山店村形成了第一波洪峰,沿著河道順流而下,在6點多鐘到達下游的婁子水村。 除了黃山店外,地勢低洼、多面環山的婁子水村同時匯聚了來自黃院村、泗馬溝等地的多道洪流。據村民劉鶴介紹,三股洪流來自不同方向,村子里有三條相對應的排洪渠道:東河、南河(夾括河在婁子水村境內名稱)和另一條穿村而過的排洪溝。 劉鶴帶著記者一一查看。東河位于婁子水村東邊,河道寬5米左右,原本深度僅約1米,經災后疏通大大改善。經過山洪后,河道兩旁的圍墻多處倒塌,河道旁的路基也有部分被摧毀。岸邊零星地倒著一些未被沖走的大理石欄桿,由此可以依稀想象出受災前這里的繁榮景象。 東河兩岸的商鋪,在本次山洪中受災最重,很多店鋪的鐵柵欄門幾乎完全被摧毀。一名外地來村里經商的男子,在他已被沖毀的房屋里指著墻告訴記者,當時的水位已經超過了地面1.5米以上。77人遇難名單中,唯一發現于婁子水村的河南人張恩,正是在東河上被撈起。 75歲的崔老太太告訴記者,在她二十幾歲的時候,村里曾來過一次比這次更大的山洪,當時的東河寬度是現在的兩倍以上,兩邊幾乎沒有任何房屋。但由于此后幾乎很少有大水通過,二十幾年前,村里占用一半河道建起了公路。 在多名村民眼中,占用河道建公路時間較早,可以理解,但村里在幾年前的一個舉動卻讓人不能理解——在河道上方鋪上水泥,建成公路、小市場、健身場、小公園,近1公里的河道則被改成兩個直徑僅1米多寬的半弧形暗河,從底下穿過。 除此之外,東河上的另一個景象也讓記者驚奇——在短短的幾百米河道上,竟然跨立著近10座橋梁,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座橋通向對面的公路。這些橋梁和村里建的公路、小市場一樣,被村民稱為“給河道加了蓋子”。 東河流經村莊后,在下游匯入夾括河。在南河的上游,災情同樣嚴重,建在河岸邊上的婁子水小學,圍墻被沖倒了,一樓教室也灌進了洪水。一家劉姓三口子正在一座橋上閑聊,他們告訴記者,夾括河在婁子水村境內的河道,原本也是現在的兩倍多,2007年左右,房山區在河灘上修了一條公路通往黃山店,河道被占用了一半。 對此,婁子水村宣傳委員劉偉稱,公路是區里修的,他們并不清楚。而對于給排洪渠道“加蓋子”一事,他覺得村干部十分委屈:“這條河一直都沒水,這次來這么大洪水,首先是天災。沒加上‘蓋’之前,那些地方都是垃圾場,惡臭撲鼻,環境惡劣。而且我們修建這些設施全部經過了規劃部門的批準。” 而在談及為何洪峰會如此巨大的原因時,劉偉拿著照片告訴記者,那些橋梁的確起到了很大的阻礙作用:“你看這些車子、樹、雜物,洪水一沖全部被擋在橋這兒了,水下不去,如果沒有這些擋著,水可以下去一大部分。” 中下游:河道支流堵塞成了馬路 由婁子水而來的巨大洪峰,咆哮著沖向下游的龍寶峪、南韓繼、新街、瓦井等村莊,這些村莊沿著夾括河兩岸緊緊相鄰,也成為本次洪災最集中的重災片區之一,7名遇難者被發現于此。 繼續往下,奔騰的夾括河在韓村河鎮尤家墳村處潰堤,沿平原和樹林四散沖去,水流穿過鎮中主干道岳琉路,繼續向南而去,在東南章村村口,洪水反灌形成一個巨大的水坑。最終,在這個水坑里撈起了王建生等人的6具尸體。 夾括河西側南邊的瓦井村,通過一條支流與夾括河發生著關系。支流由北邊山溝而來,往南穿過瓦井村數千畝農田,匯往夾括河,是瓦井村與支流東岸龍寶峪村的主要排洪渠道。 分管農林水利的瓦井村村干部張明,在暴雨后的第二天,穿著及膝的雨靴,踏著淤泥查看了整條支流。引起他注意的是,在這條支流與夾括河交匯的地方,比上下游成災均要嚴重得多——道路東側幾個石材廠幾乎被連根拔起,西側的木材廠也幾乎完全被沖走,而他們村莊的150畝玉米也被泡壞。 張明查看后的發現是,在支流北邊,一個石材廠完全將其攔斷,以致大雨來時石材廠大部分被摧毀,水漫灌進東側的龍寶峪村和西側的玉米地;再往南,因為旱季無水,龍寶峪村的村民在支流中間種起了高桿玉米;在接近交匯口的地方,記者幾乎已經看不出這是一條排洪渠,而像是一條公路,又一座石材廠建在中間,也被完全沖毀。 沿著支流而來的洪水沖向夾括河,因力量太大而將對面的圍墻沖垮,直奔南韓繼村的綠茵小鎮而去,導致該小區被填滿了淤泥,并有一人溺亡。幾日前,記者前往查看該河段時,挖掘機正在將堆滿河道的廢石料挖往岸上,綠茵小鎮居民趙先生告訴記者:“去年就疏通過一回,但是你看下游那邊,短短一年時間就堆積起這么高了。” “可以看出來,石材廠對于河道淤塞的作用有多大。”張明得到了答案!斗ㄖ迫請蟆酚浾咦咴L了這一河段周邊的多個村莊,村民們大多表達了相同的觀點,將矛頭指向夾括河兩岸密布的石材廠。 “有的將廢石料直接傾倒在河中,有的將廠房建在河岸上,除了支流,夾括河主道也在這些年變窄了非常多。”張明告訴記者,僅瓦井一村,石材廠就達50余家。 “有的有手續,有的沒手續。”瓦井村委會宣傳委員劉生告訴記者,鎮里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要求關停石材廠了,“石材不符合產業規劃,不管有手續沒手續,都要關停。” 但記者看到,僅在瓦井村村口往北200米左右的河段附近,就有一個“周口店地區石材園”,新民、信誠、泰和偉業等10余家石材廠密布其中。 資料顯示,房山北部山區蘊藏著十分豐富的煤、石材等礦產資源,開采歷史悠久,是北京重要的建材和能源產地,一度支撐了房山的經濟發展。石材加工行業在當地是傳統工藝,自清朝以來就傳承下來。而房山區石材加工最初的發源地是大石窩鎮,近十多年來,夾括河流域也慢慢發展起來,最近三五年達到頂峰。 在周口店鎮政府,一名宣傳部工作人員告訴記者,石材廠的確從幾年前開始就一直在關停,但具體問題要等鎮領導來回答,由于領導下鄉去了,要過后通過書面答復記者。但截至發稿時,記者仍未收到答復。 僥幸麻痹思想致法律執行打折扣 8月1日上午,北京再次下起了大雨。《法制日報》記者坐上一輛出租車,表示要去房山災區后,司機面露難色:“下這么大雨,我還真有點不敢去那兒。” 但當記者告訴他說想去采訪河道淤塞問題時,司機一拍方向盤說:“好啊!沖你這個想法,我也一定把你送到位。跑了快20年,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十渡景區,每次我都感慨,這要是下大雨,肯定要出事——整條河都建滿了各種農家樂。” 正如司機所說,《法制日報》記者了解到,在整個房山區,河道被侵占現象極為普遍。據媒體報道,號稱百里畫廊的拒馬河畔,由南向北自一渡到十二渡,乃至河北境內的野三坡,平緩的河道邊布滿鱗次櫛比的農家樂、垂釣園。數十米寬的水面,被分割成一塊一塊。在七渡,一家名為“水上人家”的賓館筑起堤壩,將拒馬河水引流改道,形成景觀與垂釣園,而這家賓館最終也在洪水中損失慘重。 2010年,河北省涿州市水利局局長白景華就對媒體表示,拒馬河已基本喪失了行洪能力。一旦洪水來襲,千年古城涿州將成為一座“不設防的城市”。北京市房山區水務局水政科科長靳昕也向媒體表示,北京段拒馬河河道防洪標準,連一年一遇的標準可能都不到。 而對于河道被占用這一問題,官方并非沒有注意到。《法制日報》記者查閱夾括河流域多個鄉鎮資料發現,早在2005至2007年的防汛抗旱工作部署中,夾括河等河道淤塞問題就被列為洪澇的重大隱患。 韓村河鎮人民政府在2006年關于防汛抗旱工作的通知中稱:“我鎮現有部分行洪河道由于淤積、擠占設障等原因,河道行洪能力差,水位高,極易發生小水大災情況。”在防洪搶險預案中,夾括河被列為防控重點之一。 周口店鎮、琉璃河鎮等地在關于做好2006年防汛工作的通知中也稱:“小清河、夾括河多年未經治理,行洪能力大為減弱。”“現有行洪河道淤積、擠占、設障、取沙等原因,造成河道行洪能力差,水位高,防洪工程整體防御能力差,很難抵御標準內洪水。” 在房山區“十一五”規劃綱要主要任務分解表中,關于防洪系統建設,也有這樣的表述:“提高防洪標準和城鎮的排水能力,建立并完善防洪體系,完成河道清障,完成拒馬河、小清河、周口店河和夾括河綜合治理工程。” 而在各鄉鎮的防汛工作通知中,一句話被反復提及:“因最近幾年沒有發生大的洪水,僥幸心理、麻痹思想嚴重。” “我們會結合這次洪災的慘痛教訓,按照一定年限的防洪標準,重新規劃設計河道的防洪體系。”北京市水務局副巡視員張世清近期表示。 房山區防汛抗旱指揮部亦發布公告稱:“我區河道管理保護范圍內建設阻水建筑物、構筑物,存放堆積物和種植林木均屬違法行為,凡在‘7·21’特大暴雨過后,河道范圍內已沖毀的建筑物、構筑物和存放堆積物不得恢復重建和再次存放,對于河道應急疏通清淤工程期間,任何單位與個人不得阻攔,否則將依法嚴懲。” 事實上,我國防洪法早已明確規定,禁止在河道、湖泊管理范圍內建設妨礙行洪的建筑物、構筑物,傾倒垃圾、渣土,從事影響河勢穩定、危害河岸堤防安全和其他妨礙河道行洪的活動;禁止在行洪河道內種植阻礙行洪的林木和高稈作物。 但因為“僥幸心理、麻痹思想”存在,法律并未得到完整地執行。即便在本次暴雨過后,房山區大力推進的清淤工作中,記者仍看見了一些隱患: 在婁子水村,盡管夾括河、東河均已完成了清淤工作,但群眾反映強烈的河道“蓋子”仍未有被揭開的跡象,就連那些密集的橋梁,村干部也表示“拆起來有難度”。
而在瓦井村,夾括河主干道被清淤后,嚴重堵塞的支流卻仍然無人問津。張明為此專門向鎮里作了報告,希望能將支流也清理一下,暫時仍未收到回復。這名60歲的老干部再次給記者打來電話,希望能得到關注,“我只是想,在下一場暴雨來的時候,能夠讓村子逃過一劫”。(記者范傳貴) 相關新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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